經過多年來全社會的共同努力，我國的全社會物流成本已經大為降低，社會物流成本占GDP的比重從2003年的21.4%下降到2023年的14.4%。一方面，這一變化說明我國物流體系建設已經初見成效，主要得益于物流樞紐網絡的完善、社會倉儲體系的建設、多式聯運的發展，以及產業端對物流管理的強化。另一方面，這一數據與發達國家7%—8%的水平相比，仍然具有進一步降低的空間。我國物流成本較高，有我國工業體系龐大、經濟處于轉型發展期的原因，但也的確需要從根本上思考物流成本降低的新思路和新方法。

事實上，從物流成本的構成看，物流成本分為直接物流成本和綜合性物流成本。直接物流成本關注的是運輸成本、倉儲成本和管理成本，這些都是傳統的物質商品流動以及時空變化而發生的費用，這類成本的降低主要依靠有形的體系建設和大規模物流資產投資來驅動，但下探空間有限，這也是為什么近幾年來我國全社會物流成本一直在14%左右徘徊的原因。而要進一步降低物流成本，就需要從綜合性物流成本來思考。綜合性物流成本不僅關注因為運輸、倉儲和管理發生的顯性費用，更關注由于環節之間、體系之間不協調、不兼容發生的隱性費用成本以及交易性成本。這些年我國大宗商品領域發生的暴雷事件，都是因為信息不對稱、產業數字化程度低、風險大而造成的。因此，要降低這一費用成本就需要從根本上重塑產業與物流的關系，把握物流降低的新質內涵。物流的新質就是物流行業在適應經濟社會發展需求過程中，通過引入新技術、新模式、新業態所展現出來的全新特性和核心競爭力。具體而言，我們需要關注并著力推進數智物流、數智供應鏈以及數智產業鏈這三個相互交織、互為支撐的關鍵領域。

數智物流作為現代信息技術與物流業深度融合的結晶，憑借其強大的數字技術和智能技術應用，徹底顛覆了傳統物流模式。通過智能化設備、物聯網技術、大數據分析、云計算等一系列高科技手段，物流過程變得高度信息化、自動化、智能化和網絡化。這些變化也要求我們不僅要對物流環節中的基礎節點設施，如港口、車站、倉庫等進行全面數字化升級與改造，更要致力于構建一個集“端—邊—云”為一體的智能協同管理體系，使物流過程中的每一個細小環節都能實現數字化管控、無縫銜接，在此基礎上打造一個覆蓋物流全流程、各種應用場景的實時數據監控網絡。借助這一網絡，我們不僅能實時捕捉和精確控制從貨物入庫、存儲、出庫到運輸途中每個步驟的操作活動，更能在大數據分析的支持下，實現對物流環境的全景式、精細化、可視化管理。這種對物流動態的敏銳洞察力，有助于大幅度提升物流管理效率，由過去的被動反應轉向主動預防，做到對潛在問題的前瞻性預測和警報，從而有效降低因延誤、錯誤或突發事件帶來的各類運營風險。因此，數智物流本質上是對物流鏈整體運行品質的一次升華和躍遷，它的實施要求各個環節、各類物流資源在先進數智技術的賦能下實現深度協同與整合，推動物流行業向縱深方向發展。唯有如此，才能從根本上破解長期以來制約物流成本降低的瓶頸，實現物流效益的最大化和物流生態的持續優化。

除了數智物流這一核心領域外，供應鏈的數智化轉型同樣是降低全社會物流成本的關鍵途徑之一。物流成本的削減并非僅限于物流操作本身的精益化和信息流的快速響應，更重要的是，它必須嵌入整個供應鏈交易結構之中，確保物流活動與采購、生產、銷售等其他供應鏈環節緊密耦合，形成協同效應。當前，供應鏈管理中存在標準化程度不足、信息孤島現象嚴重、參與者之間交互機制不健全等問題，導致各方在決策時缺乏透明度和互信，使物流成本難以得到有效壓縮。為了打破這一局面，就需要通過前沿的數字化技術，如區塊鏈、大數據分析、云計算、物聯網等手段，從供應鏈全局視角出發，系統性優化各個參與方之間的協作關系。通過搭建統一的數智化供應鏈平臺，可以將原本分散、孤立的交易元素如采購合同、發票、物流跟蹤記錄、產品質量檢測報告以及支付結算憑證等關鍵文檔，按照嚴格的規則邏輯進行一體化管理和多維度校驗。這一方面可以促成供應鏈上下游企業間的高效協同運營，實現資源優化配置；另一方面通過對各類單據的實時追蹤和真實性確認，有力保障了商業交易的安全可靠，同時增強了業務流程的合規性。

物流成本的有效削減是一項涵蓋多個層面、涉及諸多因素的系統工程，在當前全球產業體系朝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快速轉型的大背景下，物流行業的發展戰略與產業升級的步伐相得益彰，二者緊密結合形成了一體化的數智產業鏈。在這個進程中，實體經濟無論高端制造業還是其他相關領域，都在呼喚物流服務的新質內涵，即更高層次的時效性、準確性和靈活性，以應對日益復雜的制造工藝和多樣化的產品需求。隨著高端產業對定制化、柔性化物流服務訴求的不斷提升，物流行業需與時俱進，通過精細化管理策略和技術手段，精準調配和整合物流資源，以最大限度避免空駛、冗余運輸和不必要的庫存積壓，從而從源頭上壓低物流成本。與此同時，貫徹綠色可持續發展理念也成為物流行業降低長期成本、順應時代潮流的必由之路。物流服務商應積極推動清潔能源運輸裝備的應用，如電動車、氫能車等，巧妙規劃運輸線路以降低碳排放，廣泛采納環保型、可循環使用的包裝材料，從而在守護生態環境的同時，減少能源損耗。此外，構建多元化的多式聯運體系，完善城市綠色配送網絡，鼓勵資源共享，通過重構和優化運輸網絡結構，可以有效縮短運輸距離，消除非必要的周轉與裝卸次數，這一系列舉措不僅符合綠色物流的發展原則，而且將實實在在地削減物流環節中的不必要開支，最終實現物流成本的持續下降?？傊?，在產業轉型升級的大潮中，物流行業通過深度嵌入高端化、智能化和綠色化三大發展方向，實現與實體產業的共舞共生，共同構筑更高效、更環保、更具韌性的現代供應鏈生態系統。

由此可見，降低物流成本絕對不是簡單地降低倉儲、運輸、管理這些顯而易見的費用，而是需要從產業與物流融合的視角、從體系上供應鏈上找到物流新質發展之路。當然要實現這一目標，一個健康有序、協調融洽的規范和制度環境不可或缺。這意味著我們必須高度重視并積極推進產業標準和物流要素標準的建立健全，尤其是那些關乎物流效率提升、資源優化配置的標準體系建設。同時，政府和相關部門應當提供一系列有利于產業與物流協同發展的政策支持和制度保障，營造既能激發經營主體活力又能促進多方共贏的政策與制度環境，這樣才能確保物流成本的降低不僅僅停留于理論探討層面，而是能夠在實踐中得到有力貫徹執行，從而實質性地推動我國物流行業的高質量發展。（作者 宋華 系中國人民大學商學院教授、中國物流學會副會長）